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廻首有你的嵗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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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曲闌深処,綠肥紅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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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當官。

當了官的第一件事,想和齊樹柏和解。我想給他解釋,他那麼熱心,結果烏紗帽掉到我的腦袋上,他不嫉恨一下,那才叫怪事。第一個我冇拉關係,第二個我冇找過周勤,宣佈當班長那會兒,還是我和周勤第一次麵對麵說話。

周勤好像知道我是誰。

那天他直接走到我麵前,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,然後向大家宣佈,說程寒雨當班長我看最合適。他這個舉動不僅讓我疑惑,齊樹柏簡直是出離憤怒,他以為我揹著他找過周勤,他說,程寒雨,你就是個兩麵三刀的傢夥,你出賣我。

我不至於為了一個班長,出賣自己的朋友,可是不論我磨破嘴皮子,說得嗓子眼冒煙,齊樹柏就是不相信我。冇辦法了,我隻好請楊思宇幫忙,叫他找齊瘋子好好解釋,我告訴楊思宇,天可以塌,齊瘋子的思想必須做通。

楊思宇想了半天,找了個機會,拉著齊瘋子出去到廁所裡,我不知道楊思宇都說了些什麼,總之是這個讓我頭疼的大難題,楊思宇隻用了一分鐘,就徹底解決了,然後,我就看見齊樹柏笑嗬嗬的朝我走過來,拉著我的手說,寒雨,我原諒你了。我的下巴幾乎掉到地上,錯愕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唐朝,不知我們兩個,誰是王維,誰是孟浩然,但我還是念出一句詩來,“微雲淡河漢,疏雨滴梧桐”。

等齊樹柏出去了,我忙拉住楊思宇問他怎麼回事,實在好笑,你給老齊都說了些什麼。楊思宇一臉嚴肅的說:“我告訴他,你答應我了,你會在海星麵前替他說好話,幫他把海星追到手,孰重孰輕,我叫他好自為之。你看,很簡單嘛,他現在不鬨了。”我聽得目瞪口呆,靈魂出竅,原來這樣也可以解決問題,真是絕妙好詞,楊思宇真是個人才啊,他把孫子兵法簡直運用得出神入化,為什麼我就冇想到這一招呢。

齊樹柏不鬨了,我卻於激動處孕育著一絲挫敗感,感覺即將失去什麼寶貴東西,卻又說不清即將失去的是什麼,隻是覺得自己要是不當這個班長,我會得到更多更好的東西。有那麼幾分鐘,我有了辭職的念頭,讓給齊樹柏來當好了。去跟楊思宇商量,他說恐怕不行。我問為什麼?他說周勤不會答應你的。又勸我安靜點兒吧,彆再鬨了,開學冇幾天,為這個你得罪了輔導員,往後日子不好過,他給你穿小鞋可怎麼好,將來畢業估計也要受影響,我可不是危言聳聽,一切都是有可能的。我聽了一怔,想一想,覺得冇意思起來,就朝楊思宇豎起大拇指,說我都聽你的,那就這樣吧,你答應他的事兒,我是不會兌現的,你去和他計較好了,賴不到我身上。楊思宇嘿的笑了,說,原來你是為了這個,你可夠陰險的。

當了班長,我還是高興不起來,我放不下心中那個虛無縹緲的東西。佛說,見了就做,做了就放下,放下就忘掉。可是,我看不見也無法做,叫我放下什麼?

我被那個無名的虛幻搞得心煩意亂。

大學裡當班長還是有點權力的。

大學裡的班長,相當於村委會下麵的小隊長。

隊長上麵有村主任,村主任上麵有鄉長,鄉長上麵有縣長。我上麵有輔導員,輔導員上麵有係主任,係主任上麵就是校長。就是這麼個級彆排序。

村上的小隊長有權決定哪一家領救濟款,有權取消哪一家的補助款,也可以決定先計劃生育了誰,或者讓哪一家多生一胎。唉,怎麼扯到計劃生育上了,這可是個危險活,搞不好人家斷子絕孫了,提著殺豬刀奔你家去,危險係數極高。不過我不用擔心,大學生不用計劃。至於生育問題,聽醫務室的那個小巧玲瓏的護士姐姐講,還是有的。

我看了一遍班長職責,大多數都是協助輔導員做事,自己能做主的也就三四項,無非是組織班委會搞好衛生,組織體育活動,進行思想教育,督促學生不準談戀愛等等。生孩子的事歸不歸班長管?生孩子似乎不屬於談戀愛的範疇,應該劃到婚姻的範疇吧。大學生懷孕生孩子應該是耍流氓吧?楊思宇,你可是要害死我了。我開始恨上楊思宇了。上麵規定我監督班上的同學不準談戀愛,你還許願我為齊樹柏搭橋牽線,這不是明知不可為而強為之嗎,還怎麼高興得起來呢。

我開始頭疼,晚飯都不想吃。楊思宇催了好幾次,我懶得動,有聲無力地說:“大概生病了,一點力氣都冇有。”楊思宇就過來摸了摸我的腦門,說:“是有點發燒,最好飯打回來在宿舍裡吃吧。”他也懶得動,不想自己去,朝躺床上假寐的齊樹柏喊道:“瘋子,班長感冒了,快去給我們打飯。”齊樹柏不想去,裝作冇聽見,楊思宇“哼”了一聲,把臉揚了一揚,再擰一下嘴巴,齊樹柏就乖乖的下了床,端起飯盒出去,加上楊思宇的,他一個人打了我們三個人的晚飯。

第二天上課時,我看見了海星,恍然大悟自己為什麼如此的惆悵,像她這樣的女孩子,不該跟齊樹柏談戀愛的,她應該和……雖然還不能確定,至少是緣由之一吧。我實在不應該這麼想的,但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思想。況且因她而起,衍生出好多枝葉來,把我纏在裡麵,騰挪不開,備受煎熬。

海星今天穿一條米黃色長裙,外加一件天青色披肩,黑絲自然落下,映襯得她的臉越發的白皙嫵媚。大家教室裡隨意坐,三十個人的班,教室裡顯得空蕩蕩的,學生們都很自覺的坐後邊,講台下前兩排就空出來。周勤進來點名,看見了大為光火,親自動嘴,從最後一排起,趕著大家到前排去坐。所以我進去時,前幾排都已坐滿了人,原來坐中間位子的海星,現在倒坐最後一排。她右邊是慕容青,左邊的位子空著,桌上卻放著一本書和一支筆,好像給什麼人占位子。我正要往旁邊窗戶下那張空桌過去,海星朝我招了招手,又指了指身邊的位子,然後是一個無聲的微笑。我心中猶豫,最後還是過去坐了。

“早點吃了冇?”海星看著手中的書,頭不抬的問我一聲。

“冇吃,起床就遲了,哪來得及吃。”我也看著手中的書,輕聲回她的問話。

西京的天氣邪乎,白天熱了不算,到夜間上演天熱第二集,一天二十四小時,幾乎冇有什麼溫差,學生公寓又是幾棟樓站隊列似的一個緊挨著一個,前堵後擋,密不透風,下半夜了,那天空裡的熾熱還冇有消散,水泥地上的熱氣又湧上來,小小的宿舍就蒸籠似的,身上的汗從來冇有乾過,醒時難受,睡著了受難。昨天晚上,我進水房四五回,恨不得把自己泡在涼水裡,兩點多時,還未能入睡,睜著一雙眼睛,把天穹看破,至於幾點鐘睡著的,我就不知道了。到了早上,倘若不是尹子奇從上鋪下來時動靜太大,把我搖醒了,我根本起不來床,倉促間胡亂洗了把臉,就往教室趕來,這會已經迷迷糊糊的開始犯困,哪有時間吃早點。

海星聽了抿嘴一笑,伸手從桌廂裡拿出來一個牛皮紙小包,放到我麵前,說:“早餐多買了個饅頭,扔了可惜,這天氣留著容易壞,不如現在給你吃了。”

我確實餓了,容不得客氣,忙一把拿起來就吃,揭開那層細牛皮紙,裡麵是一個油炸饅頭,金燦燦的,更加勾起我的饑餓來,便大口吃起來。吃兩口,忽然想起什麼,便回頭對海星說:“對不起,我不該自作多情的,我想這個饅頭要是專門給我買的,吃起來會更香,可惜是你吃剩下的。”海星說:“你到底想說什麼?”我說:“本來我應該感謝你,現在想明白了,我幫你節約糧食,你感謝我纔對,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?”海星嗤的一笑,冇有說話。

慕容青在那邊朝我翻著白眼,冷笑道:“冇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,你就自作多情吧,白吃饅頭還說那麼多廢話,小心爛嘴,你纔不會胡說八道。”我回她一個齜牙咧嘴,笑著咬了一口饅頭,吧唧著下去,我說:“飽則飽矣,要是再來一杯普洱茶喝兩口,那就圓滿了。”海星聽了,變戲法似的端來一杯開水,說:“茶是冇有的,開水喝不喝?”一隻雪白纖嫩的手舉著杯子,在我眼前晃了晃,一麵笑著,她那份神氣樣兒,竟似雨中的一朵紅蓮,開出嬌豔的花來,我就看著呆住了。

海星看我這個樣子,又低頭咯咯一笑,臉紅紅的把杯子塞進我的手裡,然後伏在桌上看書。我冇看清楚她從哪地方拿出杯子的,但我肯定不是桌廂。我說:“你會變戲法嗎?這麼大杯子,你藏在什麼地方。”海星說:“快喝吧,就你話多,小心燙嘴。”我端著喝了幾口,打了個飽嗝,想說句很美的話,但實在想不起來,隻得作罷。

柳春曉老師講過,得意可以,但不可忘形,這話深含做人的道理啊。就在我和海星說笑嬉戲之際,我竟冇能注意,有一雙幽靈般的眼睛,在不遠的地方,注視我們已經很久了,從那雙眼睛裡噴出的是憤怒的、失落的、嫉妒的……飽含一切的火焰。我說的我們,其實隻有我和海星兩個,慕容青自然不在此之列。幸虧我是個敏銳性不敏銳的人,要不然會被那團熊熊火焰燃燒了。我喝完水,咂咂嘴巴,我似乎嚐到那杯中加了蜂蜜和橘梗,油炸饅頭,蜂蜜水,很營養的一頓早餐。海星出去打水,水房就在樓道的那一邊,我想明天可以帶個杯子來。

海星迴來了,我就看見她也在那隻杯子裡喝水,哦,這就有點問題了,我這才反應過來,剛纔餓急了渴急了,忘了杯子原來是她的。我們家裡人,除了父親有他自己專用的杯子外,我和母親,還有妹妹紫嫣,我們是混著杯子喝水的,不分你我,隨便拿起一隻杯子,不管是誰的都喝。習慣成自然,剛纔忘記拿海星的杯子喝水,犯了大錯,我有點不好意思,我忙對海星說:“對不起,是我疏忽了,你把杯子給我,我給你買個新的。”

海星嫣然一笑,說道:“沒關係的。”

慕容青笑道:“他這個人就是個八哥轉世的,小心把話癆傳染給你,我們宿舍可要遭殃了。”

海星說:“我抵抗力強,不怕這個。”

我笑著說,我身體健康,就是心理有點毛病,你快給我介紹個好醫生來。慕容青嗤的一笑,揚了揚臉,說:“冇辦法了,隻能等死,你這個病是不治之症。”我就抱著腦袋往書桌子上磕,一麵說:“救命啊,這世上還有冇有好人呀。”海星笑道:“你快閉嘴吧,老師進來了。”

慕容青嗤嗤的笑起來,胳膊肘碰了碰海星,輕輕揚了揚下巴,示意海星看那邊。我朝她指的方向看過去,就見齊樹柏一張臉黑沉沉的,兩隻眼睛冒火,死死盯著我和海星看,我的目光看過去,他的目光看過來,四目相對,火星四濺。忽然我就打了一個寒噤,冷入骨髓。等我再看過去,齊樹柏已經轉過臉去,看著窗外一隻麻雀,在枝頭上跳來跳去,嘰嘰喳喳。海星扭頭看了我一眼,微微一笑,臉上淡淡的紅,像新綻的一朵蓮。我就看見海星米粒兒一樣的一排牙,琢玉似的,真好看。

我正要對海星說句什麼,就見一個老師緩步走進來,走到講台下,稍作停頓,邁步上去轉了個身,穩穩的站住了,威嚴的咳嗽一聲,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。我看老師穿的西裝皺皺巴巴的,好像從來冇有洗過熨過,兩隻袖口早已磨破,條條漣漣的掉著線頭布頭,戴一副厚厚的眼鏡,幾乎看不清他的眼睛。我對於知識分子的想象,就都體現在他的身上,不修邊幅,隨性而為,不造作,不虛偽,不苛求。在我的腦海中,知識分子就應該像魯迅那樣,布衣垢麵,但風度翩翩。我看過徐誌摩的照片,很不喜歡,油頭粉麵,和戲台上的戲子似的。但我不喜歡老師鼻子上那副眼鏡,一定很沉,因為他很少抬頭看下麵的學生,他低著頭講了兩個小時的消費心理學。

老師講的內容我在書本上冇找到,他講的書本裡有一句冇一句,一會兒講前麵的,一會兒又跑後麵去了,滔滔不絕,汗如雨下,時不時的從西服兜裡掏出個手絹來擦汗。而我聽得雲山霧罩,不得要領。

我的大學第一節課,隻帶著兩隻耳朵來聽,忘了帶筆記本,所以就冇有做筆記。原想著大學上課和高中差不多,書本上寫幾筆,回去了再細看,再整理出來複習就是了,冇想到大學課時這麼長,冇想到老師會講這麼多,經濟管理我根本不喜歡,一大堆的專業術語,腦子哪能記得住,講到後麵,老師在上麵講,我在下麵打瞌睡,兩隻手撐著一張臉,趴在書桌上,似夢非夢,白雲蒼狗。海星就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我一腳。我一個激靈,猛然睜眼看時,教授宣佈休息十五分鐘,我向海星報以微笑,說瞌睡死了,什麼時候是個頭啊。海星伸了個懶腰,身姿如晨荷含露,臉上如蓮花吐蕊,我忙把臉轉過去,我心裡虛,我不敢看她。海星倒不在意,說你快去那邊水房裡,涼水洗把臉清醒清醒吧,上課睡覺可不是好習慣。我說這是個好主意,忙起來跑了出去。

從教室到宿舍,跑步回去,不到五分鐘,衝進水房,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,痛快淋漓的澆了幾分鐘。再跑回宿舍,找到筆記本拿著回來。還不到上課時間,老師站樓道裡抽菸,他的左手兩根指頭被煙火熏得發黃,我忽然想起父親也有這樣的兩根手指,我對老師頓起親近之感。回來時跑到商店買了兩瓶可樂,準備給海星喝的,這會我看見齊樹柏坐在我的位子上,不知道講了個什麼笑話逗得海星喝慕容青笑個不住。我就冇好意思進去,過去到老師麵前。老師看上去呆板,其實是個和藹的人,不是想象中作為教授該有的高深莫測,神聖不可犯的模樣。老師告訴我說,他是老北京人,六十年代到西部工作。我就說您有五十多了,麵相倒年輕,頭髮黑黑的,倘若你換一副金絲眼鏡,肯定是個時髦小夥子。老師哈哈大笑。

我又說我父親四十歲上頭髮花了,老師你是怎麼保養的,說個秘方給我,回去我也好儘孝心。老師笑道:“我的頭髮早已雪白如霜,哪有什麼秘方,都是廠家糊弄老百姓的,可彆上當,白花錢。”說著伸手掀起一綹頭髮,說:“你看全白了,這個是染的。”我笑道:“這個也不怪廠家,追逐利益是他們的本能嘛。”老師又大笑起來,快樂得像個孩子,說:“這就是經濟學,你回去認真學,很有意思的。”又問起我的情況,我都一一的說了。

我和老師聊得高興,教室裡的同學們也在高談闊論。剛開學,大家尚未熟悉,但年輕人的優點是不受拘束,雖是初次見麵,見了說幾句話,就算不熟悉也覺親切,從拘謹到熱烈,隻隔著一層霜,太陽出來,霜就化了。一節課下來,大部分人也就放開了,這會,有的談古論今,有的炫耀家鄉的壯美,有的安靜的坐著聽他人說話,有的高聲大嗓,有的竊竊私語,教室裡就像燒開的鍋,已經沸騰了。

慕容青是個眼尖的,透過教室門一眼瞅見我手中拿的飲料,笑嗬嗬的招手向我要,我忙回頭看一眼老師,心裡就慌慌的。老師笑了,說你快去給她吧,女孩子的耐心可不大,小心她不高興。我忙說老師回頭再,轉身進了教室,兩瓶可樂都給了慕容青。她隨手把一瓶塞海星手裡,自己留一瓶,兩把擰開瓶蓋子一氣喝下大半瓶。慕容青喝水酷似老家的牛,夠豪爽的,我就幻想青藏高原上的雄鷹和白天鵝,慕容青和那天鵝一樣,骨子裡頭融進了雪域高原的颯爽英姿。海星接過去順手塞桌廂李。齊樹柏就伸手要,他說:“我口渴了,給我喝吧。”海星一笑,不去接他的話茬,低頭看書。

慕容青對齊樹柏說:“你渴了嗎?出門向左,水房就在那裡,涼水管夠。”我伸手忙掩在嘴巴上,我怕我笑出聲,那一時我佩服慕容青到十二分,她不是天鵝,她是飛過雪山的一隻雛鷹,什麼都不必顧忌,隨性而為。齊樹柏卻鬨了個大紅臉,狠狠的瞪我一眼,我扭頭躲開他的目光。

那兩瓶可樂其實是我買給海星和我自己的,倒不是我小氣,不給慕容青買,主要是匆忙中我忘了給她買。好在,這個結局還算不錯,雖然我冇喝上,但她那一次揮手撥雲的動作,實在是幫我化解了齊樹柏的牢坑,他對我的恨意越來越深,雖然這不是我的原因。我努力壓抑我的心動,我想站在城池的外麵,因為城池裡麵的風景太美,我抗拒不了誘惑。但是,一旦心動,就無法再停歇,除非我的心死了。

接下來繼續上課,我再不敢犯困,強打精神,認真的聽講,認真的做著筆記。海星遞過來一張紙條,我忙捏在手心裡,小心的打開來,看上麵寫了一行清秀的字,寫的是:“你的字好漂亮,教教我唄。”我就在紙條下麵續寫道:“你的字也很好看,不用再學。”然後從筆記本下麵遞過去。一會兒,海星就又遞過來一張,寫的是:“那天你寫的那首詩,究竟是寫給誰的,你告訴我唄。”我回給她說:“胡亂寫著玩的,你彆瞎猜。”海星又寫一張給我:“再不相信你這句騙人的話,詩言情,冇有一個朝思暮想的人,能寫出那麼情意綿綿的詩句?”我就寫上一句賭咒發誓的話遞過去。等了半日,海星卻看著前麵講課的老師,再不理會我的急切。我哪有心思聽課,隻想著給她解釋,卻不知道如何解釋,隻好撕了一頁筆記寫給她下麵這句話:“你要是喜歡,以後我隻給你寫,或者寫你一個,如何?”這一回,海星迴了一句:“那你寫吧,我等著看呢。”我的心裡又是害怕,又是歡喜,和西京的夏天一樣,**辣的。

十一點半下的課,這一天便再冇課上了,海星和慕容青兩個商量要上街去,問我想不想一起去。我向來是個不愛逛街的,更怕陪女孩子買東西,精挑細選也就罷了,砍起價來讓人哭笑不得,你說一塊,她還三毛,你說九十九,她說四十八,女孩子天生是戰略家。況且,今天的天氣這麼熱,不想受那份苦,便說不想去。她們兩個就把書和筆記本塞我手裡,說:“下午回來到你們宿捨去拿。”然後就跑了出去。我隻好都拿著,就想正好回去補抄老師的講義,上課時,我看海星寫字寫得特彆快,筆記記得整齊全麵,她大概練過速記。大學裡真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,我有所長,彼有所強,我要學的東西還真不少呢。我冇注意就在海星塞給我書本時,齊樹柏就站在門口,悄悄的朝這邊張望。我抱著一摞子書從他身邊走過去,看他臉色不善,呼吸又粗又重,我冇敢想彆的,倒擔心他中暑了,想關心一下自,還冇等我開口說話,齊樹柏臉色沉沉的轉過身去,匆匆離開,倒鬨得我不羞不臊,一臉尷尬,乾了壞事似的。

我雖不敏感,但我不笨,我知道齊樹柏真的很在意我坐到海星身邊這件事,以至於耿耿於心,難以釋懷。一聲歎息。這個齊樹柏,氣量太狹小了吧,不就是坐海星身邊上課嘛,何至於此?他喜歡海星跟上課坐她身邊有什麼關係呢?本來很開心的一天,叫他鬨得心中彆扭,吞了蒼蠅似的。一路怏怏,拐過操場,繞過花園,進入公寓區,我忽然釋然了,戀愛中的男人,心裡裝不下一滴雨露。思想著找機會和他解釋,緩和關係,畢竟一個宿舍裡住著,四年時間這纔是開始,剛進大學門檻,就因為女孩子和同學鬨矛盾,的確不該。正想著,忽然看見齊樹柏就在前麵不遠處,身單影隻,失魂落魄,一副蕭索之態。我忙緊走幾步,攆上去,眼看就要追上,齊樹柏似乎感覺到我在後麵追他,竟加快腳步,幾乎是衝刺的速度,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。我心中難過,便不想回宿舍,隨便找一處樹蔭,欄杆上坐了生悶氣,既生自己的氣,也氣惱齊樹柏,就想隨他去吧,有些事,隻能交給時間去消磨。

呆坐半日,楊思宇不知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,冷不丁站到我麵前,“嘿”的吼一聲,倒唬我一跳,手中的書嘩啦啦掉地上,我氣得罵道:“混蛋,魂都唬出來了。”楊思宇笑著撿起書都放欄杆上,道:“看你魂不守舍的,過來陪陪你。”我就問他:“早上冇看見你,你和誰坐在一起。”楊思宇不回我的話,臉上壞兮兮的瞅著我。我說:“誰給你灌蜜水了,這麼高興。秦若琪?快承認了吧。”一麵說,一麵撿起書抱著往回走。楊思宇從我懷裡拿走幾本,他自己抱著,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,體貼人意。聽我提到秦若琪,他先紅了一張臉,說:“我高興可跟秦若琪沒關係。你呀,最近老提她,是不是我什麼地方做錯了,叫你疑神疑鬼,好像我們欄杆怎麼了似的,這種事可不敢亂說,你說我倒無所謂,人家畢竟是女孩子,臉皮薄,知道咱們背後嚼舌根,說她壞話,她會不高興的。”

我嗤的一笑,轉過去盯著他看,他的臉越發紅了,侷促不安,把幾本書兩隻手上倒來換去的折騰。我說:“好呀,都關心起女同學了,我才一句,你巴巴幾十句,還好意思說我疑神疑鬼。再一個,我冇說秦若琪壞話呀,嚼舌根這頂帽子你扣彆人頭上好了,我不接。”說著,繞過一排大槐樹,眼前就是公寓樓。楊思宇說:“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,你彆誤會。這一天儘說錯話,得罪這個得罪那個,我的意思是……”看他緊張兮兮的樣子,我忙打斷他的話,說:“我是問你剛纔笑什麼,有什麼事兒你說出來,我也高興高興,你緊張什麼呀。”楊思宇籲了口氣,道:“哦,你為這個,嚇死我了。我是笑話齊瘋子,你冇看見早上到教室裡,他一雙死魚眼睛盯著海星不放,他那眼神兒我冇詞兒來形容。他就想跟海星坐一塊,拿本書進來放海星旁邊那張桌子上,海星不樂意他坐,就說拿個位子有人了,你去那邊坐吧,硬生生的把他趕走,後來你來了,海星叫你坐她旁邊,原來她給你留位子。這下熱鬨了,今天一天齊瘋子越發瘋了,秦若琪說他單相思,海星最討厭他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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