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至三月,春意盎然。微風還有些許涼意,拂過半掩著的雕花窗棱傳來輕輕的吱呀聲。
一少女躺在紫檀木雕花月亮門架子床裡,月亮門薄紗隨微風擺動。少女烏黑的長髮如瀑布隨意搭在肩頭,掛在床沿。
女子眉眼間不似尋常女子般柔和,反倒是多了幾分英氣。
一張瓜子臉,兩道柳葉眉。眉頭輕蹙。薄唇微微失色,仔細看豔若桃李的麵頰上滲出細密的汗珠。
“爹……娘”蘇憐英幽幽開口。
那抓著被角的手攥的更緊了,眼睛卻冇睜開的意思。
“姑娘,姑娘。”一清麗的女聲在蘇雲英耳邊響起。
蘇憐英緩緩抬眼。
月牙床,八仙桌。這熟悉的場景映入蘇雲英的眼簾。這是她的閨房!
“我不是,又在做夢吧!我怎麼還冇死?”蘇雲英抬手扶額,心裡感歎著自己命硬,受了這麼多折磨還冇死。
“姑娘,你說什麼呢?不過是傍晚去馳馬,雖說是淋了些雨,也不至於去死啊!”
那女子聲音提高了三分,似乎有些焦急。
“姑娘不會燒糊塗了吧!”女子蹲在床邊抬手去探蘇憐英的額頭。
蘇雲英這才睜開眼,愣愣的瞧著她出了神。
這女子身著芙蓉色印花窄袖襦裙,目光明媚,唇紅齒白,身量要比尋常女兒家壯實些。
阿容,是阿容!
不對,阿容跟著我上戰殺敵,出生入死。最後竟落下個死無全屍。如今怎麼好生生站在我眼前呢!蘇憐英心裡想,果然是在做夢
直到阿容把手放在蘇憐英額間,又伸手摸自己的額頭。
蘇雲英感到久違的溫暖,阿容手掌的溫度貼在她的額頭上
是暖的。
蘇雲英一下子從床上爬了起來,一把抓住了阿容的手。
“阿容,真的是你!是你嗎?”
蘇雲英緊緊握住阿容的手,指尖都攥的發白了也不肯放開。
“完了完了,這次是真燒糊塗了!”見蘇雲英反應這麼大,阿容也緊張起來了!連忙招呼屋外守著的婢女前去給侯爺,夫人傳話。
“姑娘,我就不該任你去馳馬,偏偏還趕上下雨,都是我的錯!”阿容將一切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。
下雨,馳馬。蘇憐英腦子飛轉。
這不是遊園前發生的事嗎!怎麼回事,自己竟然重新回到了這個時候。
蘇雲英愣在原地,想來是上天聽到了自己的祈願,讓她有重新來過的機會!
蘇雲英還未回過神來,外頭丫環來傳話,說是侯爺夫人即刻就到。
頃刻間,一對夫妻急步走來,那夫人身著翠綠色錦緞繡如意直袖短衫,下著青色百褶裙,外搭一件石榴暗紋長褙子,妝容整潔,十分得體。
“哎呦,我的雲雲呀。讓為娘看看怎麼回事啊?”
來人正是蘇雲英的父親,平陽侯蘇牧。母親,平陽侯夫人徐瑞林。
侯夫人撇下丈夫的手,快步上前拉住蘇雲英,上下左右來回打量,眼裡滿是焦急。
看到母親前來,蘇雲英雙眼含淚,一把撲在了侯夫人懷中。
感受著母親懷中的溫暖,胸膛裡有力的心跳聲,蘇雲英躁動的心這才安定下來。貪婪的嗅著母親的味道。
阿容極有眼色的往後退了幾步,從案幾前搬來一隻鬆紅林木宮凳給侯爺坐下。
待侯爺落座,看著眼前嬌柔的女兒,不禁感歎道!
“下人來報時,你母親擔心壞了,急忙拉著我跑了過來!你身子一向健壯,怎麼屈屈風寒就虛弱成這樣?”
蘇雲英緩過神來。看二老如此緊張,趕忙開口解釋道。
“父親母親,不必擔憂,我不過是淋了些雨,不礙事的,發熱也是常有的,待我喝杯薑茶發發汗就都好了!”
說完,又倒在侯夫人懷裡,緋色的臉頰時不時在母親懷裡磨蹭,宛然一副小女兒家的樣子。
侯夫人溫暖的手掌在蘇雲英背上輕撫,臉上滿懷笑意。
自己女兒許是大了,心思多了,竟然有這般柔弱的模樣,但在自己懷裡撒嬌,這還是頭一次。
侯夫人想著,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。
“我就說嘛,雲英從小底子就好,即便是受了傷也比平常人好的要快些,夫人就不必擔憂了!”侯爺輕笑,對這個女兒他可是驕傲的很。
“你還說,要不是你放任她去馳馬,她也不會生病呀!”侯夫人轉頭一記冷眼撇在蘇侯爺身上。
蘇侯爺吃癟,雙眼巴巴望向躺在床上的女兒,乞求女兒能為自己開脫幾句。
蘇雲英收到父親傳來的訊號,不免有些得意,她輕笑出聲對母親說。
“就是就是,都是父親說天氣甚好,春日氣爽,西郊風景又好,所以女兒纔去的。誰知突然下雨,可見父親所言不真。”
這下好了,一切罪責統統推到蘇侯爺身上了。
此話一出,侯夫人又是幾計彎刀往侯爺身上撇。
蘇侯爺自知百口莫辯,默默垂下頭像霜打的茄子。
侯夫人摟著女兒,似乎想到了什麼。
“侯爺,雲英身體不適,明日遊園會就彆讓她去了吧!”
自己不大出入這種宴席,更何況雲英這種未出閣的姑孃家。
讓她一人前去赴宴,做母親的難免擔憂,可這帖子是直送到蘇雲英手裡的,這其中的由頭不言而喻。
蘇侯爺聽夫人的話語,眉頭微皺,稍顯猶豫。剛想開口又被蘇雲英打斷。
“不用,父親。女兒大了,也該讓女兒長長見識了。老躲在父母羽翼之下,都把女兒慣壞了!”
她不想讓父母為難,這瞬息的功夫,她想了好多。
如今這朝堂,明裡看著風平浪裡,實際裡暗潮湧動,隱晦不堪。幾位皇子對這高位虎視眈眈,明裡暗裡拉幫結派,結黨營私。
父親為人清廉正直,從不參與黨爭,也不與幾位皇子過分親近。
母親出身商賈,這世道,商賈地位極低。雖說高嫁到平陽侯府做了侯夫人,京城裡的世家勛貴也不大往來。
月前,皇後賀壽。蘇家出於禮節也送了壽禮。
德妃明日相邀,不止蘇氏一家,京城勛貴皆在名單之上,若蘇家無一人前去,隻怕事後必惹人諸多揣測。
“好好好,我們雲雲真是長大了。”
侯夫人溫暖的大手輕撫著蘇雲英的秀髮,對於這樣的暖意,蘇雲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。